【5】

回来，或永远走开

别这样站在门口

如同一尊石像

用不期待回答的目光

讨论我们之间的一切

其实难以想象的

并不是黑暗，而是早晨

灯光将怎样延续下去

“傻瓜。”太一伸手按在妹妹的发顶，笑容中满是苦涩，“我也喜欢嘉儿，但只是兄妹之间的喜欢，知道么？别再说这种傻话啦。”因为，我会当真。

勇气这种东西啊，真的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递减。

他不敢，哪怕在嘉儿挑明之后，他还是不敢。总有一个人，要在现实面前保持痛苦的清醒，才可以避免堕入地狱。

这些年，看着嘉儿蓄起长发，自己对她的爱恋也跟着一点点长长，在不知不觉中，那种禁忌的思念也像藤蔓一样肆无忌惮地在心内生长。明明就同在一个屋檐下，明明就只有一墙之隔的距离，可还是会很想很想她。

殊不知，嘉儿又何尝不是呢？

她望着哥哥，头顶传来他掌心的温度，却无端觉得他好遥远。真的吗？嘉儿微微颤抖着问，声音中的失落与伤心，已经掩盖不住。怎么会呢？难道是自己误会了吗？明明哥哥就很关心自己，也很容易吃醋……也从来不会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注视别的女孩子，哪怕对素娜姐，都和看向自己的目光不一样。

浓郁的夜色，浸骨的冷气，还有空间内僵持的两人。

太一何尝不想宣泄内心最深处的秘密，可是隔壁房间传来的父母轻微的鼾声，又让他心惊肉跳、胆战心惊。如果自己可以不那么成熟，可以再有点勇气……

时间忽然变得十分漫长，让人无法想象明日的日出。

“真的吗？”嘉儿再一次追问道，眼眶已经控制不住地泛红。她相信自己的直觉，她的直觉告诉她，哥哥在撒谎。作为高中生的嘉儿，当然也明白血亲之间的爱情意味着什么。其实她不奢求结果与未来，只是想要哥哥的一个确认。

嘉儿口中简简单单地三个字，像三把利剑，瞬间就击溃了太一勉强维持着的堤坝。

四目相对，彼此似乎都想要看进对方内心的最深处。询问，怀疑，犹豫，绝望，期待……五味杂陈的情感不断在体内涌动循环着。两人相视良久，呼吸同步地变得沉重而疼痛。

真的吗？

真的对她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在意吗？

真的吗？

真的？

“……假的。”

最后的投降放佛是嘶哑的呐喊，太一的最后一丝理智在这句回答之后，荡然无存。随之崩溃的，还有嘉儿的眼泪。

假的。

他对嘉儿的爱意，怎么可能是假的？

又怎么可能只是兄妹之间的感情？

她想要嚎啕大哭，却又不得不努力地克制自己。嘉儿使劲捂着嘴，身体蜷缩着，仲夏夜的蝉鸣无法掩盖住少女的抽泣。胸腔里的气流胡乱冲撞着，撞得每一缕神经都生疼。嘉儿不知道这到底是释放，还是原罪的开始。

“嘉、嘉儿……”太一手忙脚乱地想要去安慰，笨拙地紧紧抱住她单薄的肩膀。

“哥哥我没事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
该怎么形容呢？

喜极而泣。

才不是爱哭鬼呢。

我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我了，不是那个动不动就流眼泪的爱哭鬼了。

太一轻轻抚着嘉儿的背，就像小时候一样，直到她渐渐平静下来。他的眼眶也红了，鼻尖的酸涩感积郁着，放佛眼泪随时都会喷薄而出。他们彼此相爱，可是，又能怎么办呢？明天，又该如此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生活下去……

“哥哥，我冷。”嘉儿轻声说道，双拳紧紧攥着。

“嗯，我把空调温度调高一些——”太一猛地回过神来，强迫自己暂时不要去想太遥远而又太黑暗的未来。

“不要……”嘉儿却拉住他，摇了摇头，“哥哥可以牵着我的手睡吗？就像……就像，小时候那样……”
“嗯。”

有力的臂膀轻而易举就将满脸泪痕的少女抱起，轻轻地放在他那张有些逼仄的单人床上。嘉儿躺在靠墙的一侧，太一将薄被替她盖好，自己也睡下。已经不是孩子了，这张床对两个人而言显得太拥挤。嘉儿深吸了口气，紧紧闭上眼，薄被下，纤细柔嫩的手指紧紧交缠住他的，就像恋人那样，十指相扣。太一也闭上眼，反扣住她的手。

他的手臂，甚至有一半已经超过了床沿。

他知道。

那一边，就是万丈深渊。

他和她，不知道不约而同地幻想过多少次，能这样肆无忌惮地亲昵。身体贴着身体，肌肤触着肌肤，让体温交融在一起，将两个人一起甜蜜的融化。

那一夜，太一睡得很浅，嘉儿睡得很深。

太一醒来，因为忘记拉上窗帘，夏日灿烂的阳光已经投射了进来。那刺眼的光，刺得他的心脏生疼。未来终究会来，但他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。迷茫所带来的绝望，笼罩了他，冷气十足的房间，就像是寒天之下的冰窟。

所幸，身边还有柔缓的温暖传来——太一侧过头，看见嘉儿略带些愁容的睡脸，心中不禁隐隐作痛。他伸手爱怜地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的脸颊，泪痕依然停留在那里，是昨晚发生的一切的痕迹与证据。

“哥哥？”嘉儿睁开眼，下意识地收紧手指，还好，他的手依然在她手心。她祈祷着这个梦永远也不要醒来，祈祷着第二天永远不要到来，然而，已是如梦初醒。

“早啊嘉儿。”太一努力弯起嘴角朝她笑。

“嗯，早安哥哥。”可是，醒来后的世界，也让她觉得好幸福。嘉儿笑得眯起眼睛，问道，“没有早安吻，我可不起床喔！”索性就一醉方休，醉生梦死，再也不管其他。

“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爱撒娇，真是拿你没办法。”太一无奈地撇了撇嘴，嘴角的弧度却渗着甜蜜。他撑起身体，吻在她额头，嘴唇，以及手背。看着她心满意足的笑颜，内心忽而豁达开阔。

“哇，好幸福。”嘉儿说着，眼角的泪珠又止不住地掉落。

“不准再哭了！”太一故作严厉地说道，轻柔地帮她拭去眼泪，郑重其事地抱住她，“嘉儿……哥哥不会辜负你的。不管以后发生什么，我都会一直一直待在你身边。”

会一直一直守护着你，直到生命的尽头。

“真的吗？”

“嗯，这次是真的。”

两人孩子气地勾了勾手指，就像小时候许下约定时那样，一百年，不许变。